欣看故乡换新颜——代序《江苏县邑风物丛书·邳县卷》

欣看故乡换新颜

——代序《江苏县邑风物丛书·邳县卷》

程树榛

一九八八年九月，我应友人之约，到江苏各地参观访问。在国庆前夕，我们从连云港驱车去徐州，汽车沿着坦平的徐连公路风驰电掣般地行进，当走出新沂县境再往前行驶时，友人告诉我，前边就是邳县了。我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：哦，邳县，我亲爱的故乡到了！一别四十余年，我一直对她魂牵梦绕，今天终于回到了她的身旁。

展现在我面前的竟是一片奇异的景象：在坦直的公路两旁，躯干笔挺的水杉直插云端，在高高的空中，枝叶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道望不到尽头的绿色长廊。汽车穿行在长廊里，但觉绿荫蔽日，凉风飒飒，赏心悦目，心旷神怡。

不多一会儿，汽车似乎开到了长廊的尽头——一座巍峨的城市横在我们面前：邳县县城到了。对于这个地方，在我的记忆之窗里，有着鲜明的印痕。四十余年前，我负笈去外地求学，曾多次经过这里。那时，她并不是邳县县城，而叫“大榆树”，是一个紧挨运河车站的小镇，既无宽敞的马路，也无高大的建筑，仅有一条泥土铺成的窄小的街道。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参差不齐的土房，匍匐于地面之上，像一个个衣衫褴褛向人行乞的乞丐。经营各种小本生意的小贩，在这儿叫卖，声音此起彼伏，沙哑而凄厉。那时，顾客很少，过往的行人便是他们经营对象。我每次从此经过，偶尔也停下脚步，买几个馒头，包一包咸菜，以便在途中充饥……

想着想着，汽车已开进了县城。哦，眼前的景象，顿时令我眼花缭乱起来：那鳞次栉比的楼房，那宽阔修长的马路，繁华的街道，沐浴在法国梧桐的浓荫中；攘来熙往的人群，出入于丰富多彩的百货商店中，车水马龙，人声如潮，烟囱林立，机器隆隆，俨然一繁荣喧闹的城市。它一抹我四十余年前的记忆，翻遍我脑海中的全部词汇，也难以形容出眼前这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按原定计划，我本来要在当天离开邳县经徐州返回工作岗位的，但邳县的巨变，大大牵动了我的思乡之情，我决定留下来，我要好好看一看故乡的新面貌。

晚餐是在一家新落成的清洁高雅的饭馆用的，友人体念我这离乡多年游子的心愿，专门关照饭馆主人用家乡酒菜招待我：清脆可口的议堂苔干，别具风味的八义集臭豆腐，名扬四海的“一快一慢”，佐以沁人心脾的白蒜，饮用的是正宗的邳州大曲。在举杯之前，友人笑着说：“我们这酒可非比寻常，当年陈毅元帅还专门写了一首诗来赞美它哩。”他随即朗声吟哦起来：

夜走泗宿道，晨过旧黄河。

古邳解鞍马，煮酒醉颜酡。

激昂慷慨的英雄气概，洋溢在字里行间。

诗情引起酒兴，我们都开怀畅饮起来。只觉酒色清亮透明，绵甜醇正，具有典型的老麻香风味。“名驰黄淮八百里，开瓶顿觉满屋香。”真是名不虚传呐！

今天的主食是小麦煎饼萝卜豆，也是典型的邳县小吃风味，令人口角噙香，回味无穷。

酒逢知己千杯少，觥筹交错，杯盘叮当，吃罢晚饭，已月上中天了。我和友人余兴未尽，漫步在县城街道上，饱览故乡夜色。徐徐秋风，吹得桐叶沙沙作响，月光在繁密的枝叶缝隙间筛出斑驳夜影。大街两侧的花坛上盛开的鲜花，飘出缕缕幽香，令人感到馥郁；从居民楼的窗口和门隙中，偶尔传出丝竹之声，闪映出电视屏幕的影像。人们在劳累一天之后，享受着多彩的文化生活乐趣，这种安逸、祥和的图景，显示出故乡人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。

我和友人边走边谈，他向我描述了这些年来邳县的变化。他说：咱们邳县是一块古老而英雄的土地，从夏代奚仲始迁于此，到春秋的薛地，至今已有二千余年的历史。张子房圯桥巧遇黄石公，关云长马踏土山石，是家喻户晓的千古佳话。发展到二十世纪，邳县的历史也不乏光辉篇章。三十年代，满门英烈的宋绮云，燃起了革命的星火，邳县成为我党最早的革命根据地之一；抗日战争时期，新四军健儿在此浴血奋战，为中华民族的解放立下卓越战功；而解放战争的碾庄一战，全歼国民党王牌军黄伯韬兵团，奠定了淮海战役胜利的基础，成为邳县人民彪炳千秋的绝唱，谱写出邳县历史最光辉的一页。这是邳县人民的骄傲。

抒发了怀古之情后，我们又谈到了邳县的今天。这时，友人的谈兴更浓了。他说，改革开放，为古老的邳县增添了无限活力，使京杭大运河焕发了青春，加上横贯东西的陇海铁路从此经过，邳县成了苏北的重镇。这些年，工农业生产比翼齐飞，彻底改变了邳县穷山恶水的旧貌，特别是乡镇企业雨后春笋般的兴起，使邳县父老乡亲摆脱了贫困走上了富裕之路。他随口向我举出几个生动的例子，如年轻的邳县铝材加工厂，名扬苏鲁豫皖，是大运河畔一颗璀璨的工业新星，它的新产品缫丝用的丝小筬，已经漂洋过海，饮誉五大洲。久负盛誉的官湖镰刀，早在明代就小有名气，到康熙年间又大放异彩，而今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光，更加青春焕发。它青钢活刃，身面正光，能割能削能砍，轻巧锋利，远销国内外，为邳县人民添光溢彩。接着，他又向我介绍了邳县金属合金厂，这个原来只有十几个工人，年产值几万的小厂，居然创造出一种废铅再生的新工艺，填补了我国技术上的一项空白，这一奇迹显示出邳县儿女的聪明和才智。其他如邳县磷肥厂、邳县工具厂，均是座落在碾庄这块英雄土地上的明星企业，当年我军英勇鏖战的疆场，如今盛开社会主义建设之花。沧海桑田，展示历史的日新月异……

绵绵夜话，说不尽邳县的今昔巨变。家乡多情的土地，在社会主义的雨露阳光滋润下，充满勃勃生机，在希望的田野上，百花争奇斗艳，越发令人爱恋。

直到夜阑，友人才把我送到招待所，但我却一直辗转反侧，难以成寐。耳边不断响起大运河激越的涛声，陇海路上列车滚动的隆隆之声，激情燃烧我的胸怀，热血在心中沸腾，远方游子在母亲的怀抱中，睡意全消了。

次日黎明，我很早便起来了，独自一人，走出招待所，迎着熹微晨光，于朝霞初照中，来到运河大桥之上。四十多年前，我是从这儿乘渡船从对岸来到“大榆树”的。一叶扁舟，载着十数个乘客，摇摇晃晃，飘飘忽忽，感觉河面是那样的宽，浪是那样的激，由于我将要背井离乡、负笈远行，心里充满黯然和失落感。如今一桥飞架，“天堑变通途”，怎不叫人五内沸然！我伫立在桥头，望着东方冉冉旭日，正灿灿生辉，喷薄而起。大桥下，大小船只，来往如梭，满载着丰收的喜悦，扬帆远航；大桥上，一辆辆卡车，飞驰而过，隆隆之声，如祖国前进中急剧跳动的心脏。此时，一缕情思，在我心头油然升起：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全部阳光，邳县的变化，不正反映出伟大祖国一日千里的英雄风貌吗？

1990年6月14日于北京八里庄

《邳州文化》第42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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